大连人主帅谢晖在懒熊体育开通了个人专栏,最新这篇专栏文章,谢晖除了分享自己的留洋故事,也谈了自己对中国足球目前一些现状的反思。
谢晖专栏原文:
1999年的最后一天,我怀着忐忑心情踏上前往德国的航班,开启了自己的留洋之旅。前前后后算下来,我差不多在德国踢了五年球,至今还跟当年很多队友保持着密切联系。我想通过这篇专栏分享一下自己在德国踢球的故事,如果能顺便对中国足球有些启发,就再好不过了。
足球需要苦行僧般的生活
我当年参加国奥队集训时曾跟队一起去过德国,当时就对那种足球环境很向往。我始终认为,欧洲才是真正的足球摇篮,不管从任何意义来讲,我们都应该走出去看看。杨晨、范志毅那时已经在欧洲站稳脚跟,这更坚定了我“走出去”的念头。
我们当时对欧洲足球的接触不像现在这么多,施拉普纳(前中国国家队主教练)给了我很多帮助,他的帮助让我去德国踢球变得更方便。
1999年的最后一天,当我登上前往德国的飞机时,既兴奋又忐忑,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,毕竟足球在我们国家属于弱项。到了德国后,施拉普纳告诉我:“足球就是一场战争。”我最开始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,他很耐心地给我做了解释,告诉我每天一睁眼就应该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,每一分钟、每一秒钟、每一天的安排,都要围绕着“如何让自己在训练中比同样位置上的人表现更好”的目标去努力,只有这样才能拼到上场机会。
施拉普纳还告诉我:“你是个职业球员,平时绝不能吃快餐,必须去餐厅点菜。比如要点一份沙拉、一份主菜,要有合理的营养配比,不能啃个汉堡就完事了。”对于一名职业球员来讲,吃饭也是件很讲究的事,既不能吃得很随便,又不能总吃自己爱吃的。除训练之外,吃饭、喝水、睡眠都是职业球员日常很重要的部分。
在国内时,我以为踢球就像上班,是有上、下班时间的,但施拉普纳告诉我:“足球是没有下班时间的,即便你的训练结束了,也要想着怎么休息好,怎么吃好喝好。”
我之前没在任何国内教练嘴里听到过这些,所以当我25岁到德国才意识到:“噢,原来一场足球比赛需要这样去准备!”这对我的影响很大。
我最近看了一本很不错的书——《心流》,它讲述那些成功的人为什么能从痛苦中得到更多启发。书里说的其实就是一种苦行僧的状态,放到足球上也同理。在足球世界里训练是痛苦的、很多东西不能吃是痛苦的、自律是痛苦的、伤病恢复是痛苦的、克制情绪是痛苦的……你只有承受住这些痛苦,才能取得成功,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。
有些东西我也直到今天才完全领悟,足球需要用苦行僧那般的生活做派,去获取到那么一点点多巴胺。 这种成就感没法用语言来形容,当我在德国进了第一个、第二个球后才慢慢体会到。
看球就像去教堂一样虔诚
施拉普纳告诉我,能站在德国职业足球舞台上的人都是精英。我很认同他的说法。
在德国,足球的淘汰率很高。德甲、德乙加起来不过1000多名球员,这只是金字塔的顶端,下面就是业余级别的比赛,有裁判、有记录、有排名……全国一周总共8万场左右的比赛。德乙虽然是第二级别联赛,但它的水平不低。
德国球迷和中国球迷对待足球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。我们总说中国球迷和欧洲差不多,只不过是我们这里踢球人的水平跟欧洲差距太大,但事实并不是这样。我们与世界足球的差距是全方位的,各个方面都有,这也是我到了德国之后才了解到的。
打个比方, 德国球迷看球的虔诚度就像去教堂一样,而我们的球迷看球像看电影。在德国,祖孙三代支持一支球队的现象很常见,“看球”是他们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。
我们可能会问:“他们那么疯狂到底是为了什么?为什么会对体育的某一个项目如此痴迷、执着?”一定会有这样的回答:“他们那里的娱乐活动太匮乏了。”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。如果没有那么多人执着地喜欢足球,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踢球,没有那么多人踢球就不会有高水平的联赛和国家队,都是相互关联的。在德国,几乎所有男孩子都有踢球的经历,水平有高低之分,但最起码大家都在参与,巴西、意大利、西班牙也都如此。
我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概括那种氛围,我们也很难像德国人那样执着于某一项体育运动。如果必须要找出一样,乒乓球倒是有可能,但乒乓球的体量和足球没法比。足球是国际化第一运动,体量接近占全球体育产业的一半。
我在德国踢球时也会在空闲时间跟队友打乒乓球,但那只是为了娱乐。即便我用左手他们也打不过——不是我打得有多好,而是他们打得太差了。我削球,他们一接球就下网。我换成左手一切,他们又下网了。
中国专业乒乓球运动员打球时会把每个细节做到位,比如怎么发球、怎么接发球,前三板怎么打……摆、挑、甩、拉……光接发球就有十几种,这些都是其他国家的乒乓运动员无法想象的。同样的道理换到足球也一样。 我们国内很多人都认为对于足球已经很懂了,其实不过是井底之蛙,愚蠢至极。
用进球回击媒体的质疑
我们现在经常可以在德国联赛中看到日、韩球员的身影,但我们那个年代在德国踢球的亚洲球员并不多,这就要求你到了之后要尽快融入到当地的足球环境中。我代表亚琛队踢的第二场比赛就进球了,当时的对手是斯图加特踢球者,我们2比1取得胜利,那是我在德乙进的第一个球。
进了那个球后,德国媒体开始对我进行各种采访,去中餐馆拍我吃饭、看我如何使用筷子、把我和杨晨做对比等等,他们也希望通过我来更多地了解中国文化。作为亚琛队的第一张中国面孔,他们觉得很新奇。如果我来自非洲、南美,可能就没有这种关注度了,德国联赛有太多这样的球员。
我是在2000-01赛季中途以租借的方式加盟亚琛队的,半个赛季进了四个球,赛季结束后正式以转会的方式加盟。当时的转会费是100万马克(德国当年的货币名称),差不多相当于500万人民币。这个数额传出后德国媒体很震惊,曾有当地报纸写过这样的评论:“我们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买个中国球员?亚琛又不是乒乓球俱乐部。”
德国联赛当时有非欧盟球员限制,每场比赛只能有三个上场名额。队里当时除了我之外,另外两名非欧盟球员来自非洲。媒体认为应该把我那个名额留给南美球员,或者再引进一名来自非洲的球员。我理解这种质疑,所以我要更加努力,证明自己比别人强。
我在转会加盟后的那个赛季前八轮都没有取得进球,压力可想而知。我的进球从第九轮联赛开始后到来,那个赛季总共进了14个球。我在国内联赛的进球率大概是两场一个,在德乙应该是三场一个。那赛季德乙联赛的最佳射手总共进18个球,我后来要回国参加世界杯预选赛,最后六轮比赛都没踢。要知道,我回国前就进了14个球,与其他几个球员并列排在射手榜第一位。剩下的六轮比赛中我们有四个主场,如果都踢了,还是很有机会争取最佳射手的。
踢完那个赛季后,我收到了德甲凯泽斯劳滕俱乐部的合同。他们当时的要求很简单,只要我不跟着国家队踢十强赛就可以签约。那个时候谁敢说不回国踢十强赛?报效祖国是必须要做的事。现在想想如果我能踢上德甲,去更高水平联赛锻炼、提升水平,将来也能更好地为国家队效力。现在说这些大家能理解,但那个年代不行。除了凯泽斯劳滕外,我还收到了科隆俱乐部的合同,都没去谈。现在回头看也没什么遗憾,开弓没有回头箭,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。
现在中国能立足德乙的球员不太多
前后算下来我在德国大概踢了五年球,我去的时候25岁,已经有些晚,没法完全把根扎住。如果我能像孙兴慜那样十五六岁就走出去,肯定又会不一样。
我们当年对欧洲联赛的概念不是很清晰,也不知道那里的联赛究竟比我们好多少。去了以后才知道,原来我们的联赛跟欧洲联赛相比完全是两码事。
我们对足球的理解是有局限性的,有时就像很多青蛙在井下看着天,觉得天很大。 当一个人跳到井口重新看了一眼天,发现跟他在下面看的完全不一样,然后跳下去告诉大家天有多大,结果被嘲笑了。
我以前经常会跟别人讲德国足球的先进之处,马上有人就会说我崇洋媚外,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“德国谢”,想想也是无奈。我去外面看过,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行。请注意,我说的是“我们”,我也身在其中。我们要敢于承认自己的局限性,不敢承认差距才是最可悲的。
我从六七岁开始踢球,现在已经快50岁,一直在第一线,可以说是一线的一线。有时也会无奈,甚至悲观。没办法,还要继续往前走,努力去改变一些东西。
总有人问我目前的国内球员谁能去德甲踢球,我觉得目前来说一个也没有。如果去德乙,倒是可以列举出几个,比如武磊,他肯定可以。当然,现在列举三十岁以上球员没意义,他们年龄太大。那就只能从年轻球员里面选,可以立足的不算太多。
欧洲联赛真的不好踢,武磊在国内属于天花板水平,想要在西甲、西乙进更多球也不容易,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。我们要承认这种差距,然后再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好。我们任重而道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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